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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下,公益人的「生死一线」|故事FM
Original
故事FM
故事FM
2020-09-09
收录于话题
#疫情故事
13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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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次疫情期间,我们听说了各种志愿者献爱心、捐助的故事。每到这种大的困难出现的时候,大家都热情高涨,希望可以尽一份力。
但做公益其实是一件非常专业的事情。我以前在公益行业工作过几年,我见过很多公益伙伴,他们自己的薪水微薄,但是能把每一分捐款都用在刀刃上,试图用有限的资源帮助更多的人。
今天,我们要播出的就是三个公益人的故事,请他们来讲讲他们在这次疫情当中亲历的那些事情。
郝南
NCP(新冠)生命支援网络发起人
-1-
十二年的准备
2008 年留下一封遗书,我奔赴汶川,打算去一线提供医疗援助。但很快,我惊讶地发现,灾区与后方存在着严重的信息不对称。一边是灾区物资需求缺口巨大,一边是全国爱心捐助无处投放。当即,我就决定成为灾害信息员,做中间协调。
后来,我创办了卓明灾害信息服务中心,致力于解决灾害响应信息不对称的问题。
这十二年来,卓明一直都在响应巨灾,包括雅安地震、玉树地震、尼泊尔大地震等。
■
汶川地震遗址 图/来自网络
在这次疫情中,我们早在 1 月初就行动起来了。到了 1 月中旬,我们搜集到的信息就显示武汉医疗资源已经耗尽,我意识到这是一场前所未有公共卫生危机。
卓明擅长的自然灾害响应经验部分失效了。我们必须调整模式,才能为那些得不到医院资源的患者做更多的事。
1 月 22 日晚上,我决定发起 NCP 生命支援网络。这是一个由一群具备临床执业资格、社工和心理学背景的志愿者组成的“线上诊所”,为新冠肺炎患者提供医疗咨询和心理关怀。
一开始我们遇到了很多困难,比如病人的情况千差万别,医生需要相应分级;还有,同时具备在线管理经验和医疗技能的志愿者很少。但经过整个团队不眠不休地探索,还是把它们一一克服了。
但是,正当我期待着进一步和当地医疗资源、社区合作,把重症的患者转诊到医院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又一次低估了这场危机的残酷。
-2-
人间惨剧
线上诊所最初的重点就是处理轻症,因为重症患者只有住院才能获得及时可靠的救治。但事态发展远超预期,我们开始接触一些重症患者,他们显然是该到医院去的。我们的医生都说「都这么严重了,急诊不可能不收你!」
但结果总是病人很无奈地告诉他「大夫,我天天往急诊跑,但我这种情况就是收不了。」
我们的医生知道后是崩溃的。这时,我们所有人才意识到,事情已到多严重的程度,而后续的快速发展变化,仍然是大大超出我们的预期。
一天晚上,我们诊所里边涌进几十个重症患者,都是必须住院,但又住不上的。
怎么会有这么多这么重的患者住不了院?医院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时,我们的目标才紧急调整为,重点关注这些重症患者。因为这些重症患者如果没有合适的医疗支持,随时都会死。而实际上,从那天起,就在我们诊所里有限的患者中,每天都有人过世,每天都有。
对于大夫来讲,他们是见过死亡的。医生就是要跟死神抢人。可无力的是,他们知道怎么救,但隔着网络,能做的非常有限。能做的事无非也就了解患者手头有什么药?现在是什么状况,吃什么药可以调整,可以让他在等到床位前再拖一会儿。
■
医院里等待就医的市民 图/Getty Images
我自己也对接了一个家庭,他们的故事我永生难忘。
跟他联系上时,他的母亲已经有很严重的呼吸窘迫了,所以每晚他们都得从没有电梯的老式小区的 6 楼,三个人互相搀扶着爬下来再走去医院,给老人家吸上氧。
医院的急诊到晚上都是满的,没有床,甚至连坐的地方都没有。一家三口就站在走廊里,吹着冷风吸氧。
每天晚上靠吸氧来维持生命,没有别的办法。他给我打电话时,已经如此度过六个日夜。那天他终于买到了一台制氧机,可以不用再去医院了!
我当时还替他们高兴。天天晚上跑医院,他已经六天没怎么睡了,特别遭罪。结果隔天早上,他打来电话说「大夫,不好了!我昨晚实在熬不住回家睡了一觉,没在老人家里。刚才我爸说我妈不行,已经走不动路了。」
我说「你别着急,先赶到老人家里看看发生了什么?别让老人自己呆着。」
结果,他赶去的时候,看见他爸爸正在给他妈妈拔氧气插管。他们做了一个决定,不再去医院了。他爸说去医院太遭罪了,「我们不要死在外面,不要做孤魂野鬼,死也要死在自己家的床上。」
放弃治疗,死在家里。这是老人家自己做的决定。
-3-
这世界上的理解
放下电话,这么多年,我从没哭得那么厉害。我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我是一个人道主义者,一个应该在这种情况发挥作用的人,这是我的职业,是我的使命。
但是,汶川之后 12 年的积累,仍然让我在这种时刻什么都做不了。
重症患者有氧气需求,就算只从缓解痛苦的角度讲,也该让他们吸上氧气。所以那天,我加快了本就想做的制氧机项目进程。
但这个过程中遇到太多不理解。当时资方不相信有这样的需求,不相信我们对需求的调研结果。我那时也很愤怒,却也理解。这世界上的理解就是这样,人与人之间的理解就是这样。
一如退回一个月前,我们谁也想不到现代生活中还会发生这样的惨剧。
今天我们可以讲了,今天政府已经公布了。现在的重症患者数量在 1 万人以上,没有包括治愈的、好转的和死亡的人数。
那么回到 1 月 31 日的时间点,重症患者超过 1 万人,而当时的床位只有三四千张。有近 1 万人挣扎在死亡边缘。类似我的患者这样的经历,发生在 1 万多人身上。
所以我们是在跟时间赛跑,要努力地让制氧机早点到。
制氧机只是维持他的生命。要开更多病床收治他们,就需要更多的医生和仪器。所以我又发起了呼吸机的项目,只有呼吸机能救他们。
2 月 5 日的凌晨,我跟同样在多方筹措呼吸机的一个公益伙伴联系,他们当时已经筹得上千台的呼吸机。可我们算了算当时的需求,这远远不够。我们再努力,也只来得及救下他们当中的一两千人。还有上千人,我们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家破人亡,那是最绝望的时刻。
所以 2 月 5 日一早,我就开始联系做临终关怀的朋友,我说有很多人可能没办法活下来,能不能让他们走的这一程,更有尊严。
■
武汉体育中心方舱医院 图/新华社
转折点发生在那天晚上。那晚央视新闻发布了方舱医院的消息。方舱能提供的床位是几千张。这些床位可以把医疗资源置换出来,就可以至少腾出两三千张收治重症患者的床位。
看到这个消息,我一下子就崩不住了。有激动、有愤怒、有内疚、有遗憾。
当时,我说的话是「为什么不早一点?既然有这样的办法,为什么不早一点?」但也确实看到,那几千名患者终于有希望了,终于不需要我们的临终关怀服务了。他们能活下来。
陈丹
「武汉银杏在行动」项目联合发起人
-1-
空白中的一颗种子
我叫陈丹,是郝南提到的筹措制氧机的公益伙伴。
我是专注乡村教育的职业公益人,所以我深知救灾是非常专业的,贸然参与可能添乱。所以即便挂心,我也很克制。
但 1 月 29 日,我听郝南说急需 2 万个血氧仪。他们人手严重不够,我想尽自己力量帮一些忙。
■
陈丹在台上分享
但我当时连什么是血氧仪都不知道,独立完成这件事更不可能。所以我联系了更多公益人加入,没想到大家聚在一起能量如此巨大,原来血氧仪的需求很快就被解决了。
我们意识到还可以为前线做更多,便发起了「武汉银杏在行动」项目。
也正是在目睹了郝南线上诊所患者去世后,我们意识到自己手上的不再只是一个支持型的项目,我需要和时间赛跑,和死神抢人。
从 1 月 31 日上午决定开始制氧机项目,到 2 月 6 日晚上 10 点第一台制氧机送到患者手上。我们经历了一场昼夜不分的氧气接力。
我们用 24 小时敲定筹款方案,选定制氧机型号,确认供应商存货。
在 2 月 1 日,和袁立基金会一拍即合,仅用 1 小时就确认了资助意向。随后两天,也是用最快速度筹备好 50 台制氧机,运往顺丰专门紧急挪出的上海空运仓位。
但是,从这里开始,我们得面对最后的、也是最大的困难——物流。
在当时武汉交通管制的情况下,制氧机到达患者手里比以往艰难,要经历 4 步:
第一步,是从上海发往顺丰的武汉总仓;
第二步,从武汉总仓发往陈丹团队在武汉黄陂郊区的仓库;
第三步,由蓝天救援队把制氧机从黄陂运进市区;
最后,再由市里的志愿者车队送到患者手上。
■
蓝天救援队搬运物资
-2-
生死交错的 48 小时
这是特别惊心动魄的 48 个小时。
那几天每天都有死亡发生。在 2 月 4 日当天,我们一位医生,在 8:30~10:30 这两小时的线上接诊里,有三个患者在他面前离开了。这是非常大的心理创伤,现场咨询小组赶紧把他撤了下来。
那天我们接到这个消息特别崩溃。从那时起,我们发疯地去跟每一个环节掐流程,催他们快一点,再快一点。对每个环节的人,我们都说「早一个小时都是有意义的。」
2 月 5 日中午,顺丰物流显示制氧机到达武汉总仓。但是接下来,我们经历了非常煎熬又无能为力的 30 小时。
即便它到了总仓,但却无法到达我们的仓库。因为物流它有自己的系统,全国的救灾物资都在武汉总仓汇集,没办法特意为我们去找到那一批物资,得一批一批来。我们的物资何时能发出,没有人知道。
2 月 6 日上午,终于有了进展,物资开始从武汉总仓发往顺丰黄陂物流站,而且有了联络人信息。我们太高兴了,终于有可以跟他打电话、询问详情的快递小哥了。
那时起,我们开始「一小时一通报」策略,负责物流的海哥每小时都会跟顺丰小哥打电话,更新进展。
■
物流运输 图/来自网络
然而,一个谁都没想到的消息传来——我们的物资被打散,只到了 5 台。
在整个制氧机行动中,我们经历「死亡三问」。那天便是第一问。
因为顺丰小哥在等剩下 45 台,一直没送货,我们便要求先送 5 台。结果他刚送完了,另外 45 台就到了。我们又决定等齐 50 台再一起送到市区。
当时武汉市内的车队不能随便出城。我们找到了有通行证的蓝天救援队,实际上黄陂仓库也是他们提供的。蓝天救援队可以帮助我们把制氧机从武汉市郊黄陂运进市内,然后再由市内的志愿者车队送到患者手上。这样的运力都很宝贵,所以最好一次 50 台一起送。
当时,顺丰告诉我们剩下的 45 台预计 6 点到达黄陂仓库。在 6 点到来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是屏住呼吸的。
但我们等来一个坏消息。因为那天武汉在下雨,运送 45 台的货车陷进了泥坑,在离仓库 200 米的地方停住了。我们非常痛苦,因为不知道它还能不能出来,什么时候出来。但当时蓝天救援队只有一辆车可以去到市区。我们要不要等?
如果先把 5 台送进去,后面的 45 台就会因为志愿者车队运输任务冲突或患者因特殊规定无法出小区,而没法送到他们手上。
但那一天的 50 个名单中,1 号、2 号是非常危急的。如果我们不能及时送到,第二天他们的名字可能就会变成灰色。
5 台送进城,那 5 个人有极大概率撑过今晚。可剩下的 45 人,虽然相对没有那么紧急,但新冠肺炎变化很快,可能一夜之间会转得非常严重。这是我们面临的死亡第一问,等不等?
所幸,装载那 5 台的车刚开出三五分钟,剩下的 45 台终于弄出来了。当时线上所有的人都在群里欢呼,无声的欢呼!
■
收到呼吸机的患者或家属(左右),呼吸机物资(中)
终于,第一批是一次性运过去的。
9 点到达市区后,志愿者车队按照危重程度,开始送往患者手上。
一号患者的张爷爷是 10 点拿到的。之前他买的氧气瓶在下午就用完了。所以我们告知家属 9 点送达时,可能因为这是家属唯一的希望,他硬生生从下午 5 点等到 10 点,在路边站了 5 个小时。
第四天时,他给我们发来消息,说这几天因为有氧气支持,老爷子居然可以自己从房间来到沙发上跟大家一起看电视了。
哪怕这所有的努力后,只有一个人活了下来,我们都觉得值得。
-3-
再精细的流程也无法克服人性
帮忙派送第一台制氧机的W大武汉紧急救援小组车队,队长是个叫懿哥的姑娘。她带着 3 位志愿者,4 台车,接下市内配送任务。2 月 6 日下午,我们刚告诉她 6 点制氧机从黄陂发出,她就立刻招呼团队停下相对没有那么紧急的派送任务,快速集结到市内集合点。
后来我们才知道,当时她已经 30 多个小时没睡了。
制氧机一到,她们就 4 台车分头出发,最快的一台用 30 分钟就送到了。然而,这个过程当中,发生了一些意外。
当时很多患者是全家感染的,所以我们特意设立了无接触交接流程。车队把制氧机放下后离开 20 米,患者再过去取。但因为当时特别忙乱,没能和所有患者家属交代清楚交接原则。
■
无接触发放流程示意图
当晚,懿哥送了 3 个人,有两个患者因为真的等太久,非常激动,直接奔过来,与她距离不足一米。
送完后,她有些生气。可作为专门支援武汉孕妇的车队队长,她不是因为个人受到威胁生气,她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如果我感染了,我接送的孕妇怎么办?我车队的伙伴怎么办?我的家人怎么办?」
我当时就哭了,觉得特别内疚。
到大概第三天时,这样的事又发生了。
那天,另一支志愿者车队「安提阿救援队」负责派送。最后一个患者,是一对老爷爷和老奶奶。老爷爷的病情严重到无法下楼,老奶奶勉强能走动。
但制氧机非常的重,她无法搬动。车队的可乐大哥当时已经帮我们工作十几个小时了,他听说老爷爷非常需要,就一直帮奶奶把制氧机搬进电梯才离开。
连续两个车队都出现意外状况,让司机遭遇风险,我们特别痛苦。当时,团队内部爆发了一次大争吵。一对一救助这件事,到底还应不应该继续?
人是无法保持绝对理性的,特别是在极端情况下。懿哥遇到危险是因为对方等太久了。他的家人生命垂危,而懿哥运送的是他们当下唯一生存的希望时,他就忘记了。而可乐大哥是一个心非常软的人。他在做这个决定前是思考过的。他非常清楚地知道无接触原则,可是他不忍心。这是再精细的流程都无法克服的。
■
工作人员在搬运物资
-4-
死亡三问
除了志愿者车队安全的压力,我们还要面对死亡第二问:在后续制氧机还没补上时,这有限的 50 台该如何分配,是否该拒绝今天的重症患者,留下存货,为明天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重症患者做准备?
而且当时武汉的床位开始增加了,一台制氧机如果送给卧床在家的患者,可以救活一个人;如果送到医院里,可以救活五个人。那这个制氧机到底该给谁?这就是死亡三问的最后一问。
我们团队无法承担这样的心理压力,最终艰难地决定停止一对一救助。配合隔离点政策和方舱医院政策的出台,转向支援设备跟不上的隔离点医院和湖北其他疫情严重地区。
随着模式的打通和更多资助到来,我们团队创造了更多速度奇迹——仅用 8 个小时,就为黄岗市的一个应急院区配给了 230 台制氧机。
目前,「武汉银杏在行动」已经募集了 2321 台制氧机,覆盖湖北省 14 个城市的 158 个医疗点,并且现在依然在行动。
■
制氧机在救治中被使用
-5-
不敢说甜
我觉得前面有很多的苦,但后面也有很多让你感到欣慰的地方。不敢说甜。
你当然知道做的这件事情非常有价值,它帮助了一些人活下来。但是,其实你不敢把它称之为成就感。因为那是很多很多人的苦难。你只是拼尽全力,让苦难小一点。
——————
当然,除了热忱和专业性,谈到这次疫情中的公益组织,大家一定会想到韩红爱心慈善基金会,武汉红十字会等各种争议。
诸多乱象中,公众或许会问「为什么我捐的东西要落到医院这么困难?大灾大难面前,为什么爱心总是被辜负?」
苏打水,职业公益筹款人
我有 10 多年的公益行业从业经验,作为职业筹款人,我可以分享一些局内人的视角。
-1-
第一关:
抢口罩
我最重要的工作是筹款。
筹到钱后,大家都期待尽快把它花出去,把物资送到最需要的地方。所以有花钱速度上的压力,你不能握在手里不花或花得太慢。
但是物价瞬息万变,一旦物品溢价太高,我就变得非常犹豫。因为我们并非要买进再以更高价转卖,我们要想的是「现在用 5 倍的价钱买一个正常的商品,在以后到底能否经得起推敲?这到底是不是一个最负责任的做法?」
但捐款人很着急。我们也很希望把大家的爱心第一时间送到前线去。可面对很高的价格,公益机构难免犹豫,这时就会有人来抢货。
因此又不得不去找下一批货。好不容易找到,又是同样的故事再来一次。久而久之,价钱只会仰之弥高。
■
图/来自网络
抢口罩到了怎样的地步?公众在买,公益机构在买,企业在买,微商在买,所有人都在买。
我们刚下单,人家就直接打来电话说「工厂外面来了几辆卡车,一批老板带着现金来提货,说你们有多少口罩,我们都要。」
原本 2 块钱的口罩,我们从很高的价格谈到 5 块钱。人家直接以 7 块钱的价格全部拿下,第二天就在网上卖 12 块钱,一夜脱销。老板一夜之间能赚出好几套房的钱。这生意为什么不做呢?
而且抢口罩的道德紧迫感没那么强,因为它不是要命的事。当时抢口罩的,不是病患,不是医护,而是在家里很焦虑的人,是微商的客户们。
我相信大多数中国人都做不出把口罩高价贩卖给急需物资的一线的事。但是有一帮人愿意高价买你手上的口罩,而这些人只是待在家里,每天出门无非倒倒垃圾。我一点道德负担都没有。奇货可居,他都会买的。
你不可能抢过那些人。
-2-
第二关:二道贩子
此外,我们还要辨别骗子、二道贩子,是不是拿了别家的救援物资转卖?我们碰到过。
首先要说明一点,我们全程不会经手采购到的物资。假设我筹到 100 万,并用它采购医疗物资。但中间的过程并非厂家把货发给我,然后再从我的仓库发到武汉。如果是国内货源,一般由厂家联系物流,直接送到该送的地方。
每批货,发货前,我们会要求厂家把捐赠方的 Logo、名字贴在上面,并拍照传给我们。以此说明某公司捐赠了多少物资。
可是有一次,我惊讶地在微博上发现另一个捐赠方展示的照片和我们得到的照片非常像,连背景都一模一样。后来,居然又有另一家想买物资的明星粉丝团,遇到这张照片。当时贩子把那张照片发给他们,说自己手上有这批物资可以卖给他们。粉丝团怀疑企业诈捐。
我们知道后,赶紧追查了每批货物的编号、手续,都是齐全的。因此,很可能我们的货没问题。但在某一个环节没进行下去。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你永远也不会搞清楚。
有两种大概率的可能。第一种情况,他把物资卖给了三家机构。我们收到了货,而其他两家最终只收到虚假的货物照片。第二种情况,货物签收后,又被千方百计地拿了回来。
比如,我采购到 5 箱口罩。我们的工作在医院签收,或者某单位替医院签收后,就完成了。不可能进去给每个医生发两个口罩。而在这 5 箱口罩实际送到医生手里之前,可能发生很多事。其中一种就是 3 箱又被转出来了,但是这中间没有任何痕迹。作为公益机构,我们没法抓。
■
仓库里的捐赠物资 图/来自网络
实际上,在我们采购问询的过程中,就有人说「有办法弄到一些别人捐赠的物资,你们要不要?」
他可能觉得,我们想要货的这份心会让我们做一些灰色地带的事。但实际上,他看低了我们的职业伦理和信息披露标准。
可我相信有人会买这种货源存疑的物资。
一种是有能力卖出更高价的人;另外的人是真的知道某个地方有一批人很缺口罩,知道有 1000 个口罩能马上拿到,他不会再问那么多,肯定先买了送过去。这时,伦理已经不重要了。
-3-
第三关:海外骗局
这种情况下,没有公益机构有能力跟他们抢货。最后,比较靠谱的办法是海外采购。然而有人的地方就有骗局。这其中就有各式连环套。
比如,一家欧洲的外贸公司会同时接好几个机构的单子,但只有一批货。它本质上是在让各个机构竞价。
另外一种贸易公司就像黄牛。它手上甚至都没有口罩,但却有信息,知道哪些工厂有货。它先把你的需求和钱骗到手,再以一个较低的价钱去拿货。
我们还碰到一种情况。突然有美国厂商说能够以 80 块钱卖给我们平时大概 100 块钱一件的防护服。然而天上不会掉馅饼,后来我们发现那些防护服已经过期很久了。
防护服的市场不大。虽然残酷,但这次疫情对他来说就是红利,终于有了销库存的机会,他恨不得把所有的防护服都卖出去。
我们知道后没有买。但你说有没有其他人买呢?
希望这些东西不要流到一线人员手里。
-封面图来源 中新社
未注明来源图片由 讲述者 提供
Staff
讲述者 |
郝南 陈丹 苏打水
主播 |
@寇爱哲
制作人 |
徐林枫
声音设计 |
孙泽雨
文字 |
徐林枫
运营 |
翌辰
BGM Li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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